星期二, 9月 29, 2009

朋友這個東西的鑑賞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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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週末假期就像是聽黑膠唱片從AQueen樂團的主唱Freddie Mercury 1978所寫的拜客搖滾國歌Bicycle Race, 一路聽到B面的Billie Holiday爵士標準曲Body and Soul一樣與幾位好老好老的朋友匆匆翻過泛黃的心情相簿

但先說說唱片跳針”(所以沒聽成唱片)的這位F.

F君是Cliff不成才高中的同班同學中最要好的一個.

一個由某些極不成才的老師們教出一群心情灰暗表情惡劣的二流學生的省立高中. Cliff不客氣的說, 學生當然只能怪老師教得差啊, 因為總不能怪自己啊. 那是青澀無知天真浪漫像剛出生三週的鴨子的年紀呀, 哪懂得什麼讀書之樂哇.

舞沒跳好, 吉他沒彈完過一首完整的歌, 籃球乒乓球也沒進校隊, 馬子情史更是從無例外地以單相思苦戀收場. 甚至三年後的大學入學考試就在高一新生入學的那個南台灣無風無雨的9月就宿命般地歸檔在失敗 (Fail) 的卷宗夾裡.

反正是個正事與雜事閒事, 到天上飛的, 地上爬的, 海裡浮的, 與樹上棲息的全都無精打采像是被挑出肉的牡蠣殼一般慘澹無光的歲月喲.

還好, F君陪伴(他也是非自願性的呀)共同渡過這麼些多多種種. 所以感覺上他就像是鏡子另一頭的命運雙胞胎一樣, 只是與Cliff長得不相像罷了.

直到大學聯考前都確信的是這份友誼不該容易地變化.

說好了不管考得如何都要進補習班重考. 這是考前我們放在嘴邊與心裡的約定, 並沒有行諸文字.

, 不囉唆! 一起蹲補習班重考.

日子很快地在鳳凰樹下, 夏日蟬聲的多重奏中, 冰果室的冰檸檬紅茶與籃球場的汗水鹽份電解質的熱烈交流之際走到那終需面對的人生大考.

如台灣所有的八點檔連續劇的完結篇一樣沒有任何驚喜與意外, Cliff”大致符合社會期望的名落孫山了.

雖說早就告訴自己, 過去渾噩地混過的快活日子拿到這樣的成績單實在足以對得起那些比Cliff要認真 K 200 倍而榜上題名的同學, 但終究還是像沒了氣的Spade籃球連彈跳的高度與聲響都好比塞了層隔音棉黯然到了極點.

不記得有無參加畢業典禮(Cliff沿續過去的光榮傳統自國中就缺席16歲那次的畢業典禮), 應該是沒有吧, 否則我也不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哇. 放榜後, 球也沒勁打了, 只惦記著一件事: 評估考量進那家升學率高的補習班和準備開口跟臉色比我更不健康的父母親要學費.

更大的壞消息是這位立下誓言不論成績結果如何要一起共赴補習班F, 決定北上前往陽明山山腳下的一所私立大學提早體驗大學生活啦.

不記得當時的心情是多灰色, 但人家再怎樣總有兩種選擇呀.

不像Cliff你呀, 你是沒得選吶. 要認命, 要認份.” 就像美國棒球大聯盟啊不管是多出色的捕手上了場唯一的動作就是先蹲下來了再說.

蹲補習班吧!”

這種沒有退路的唯一選擇真是最好的人生安排.

Cliff跟本沒法朝三暮四什麼都想抓在手中, 眼下只有這麼一條直直望前走的路. 彷彿通往國立大學的單程車票拿到手了, 僅差別在哪站下車而已.

可憐的F(事後才有點同情他), 在台北念了不到半年私大還是覺得心有不甘辦了休學回南部跟我一起重考. 或許是時間來不及或飢餓的程度不及Cliff, 他最後又考了個私立大學.

我仍舊像上滿潤油的機器一樣每週一到週六照表操課. “加油! 再加油!” 似乎就是這樣不經大腦直覺式的上課, K, 睡覺, 複習, 週考, 月考, 模擬考, 第一次模擬考, 第二次模擬考, …, 終於, 最後的一次模擬考也通過了.

國立大學的ONE WAY TICKET已緊緊握在微微出汗的手心, 差別僅在哪站下車而已! 不要失常的話, 當時甲組前四志願的國立大學(除化學系沒填入志願以外)的所有科系都沒問題啦.

世上沒有笨學生, 只有沒開竅的學生.” 親愛的老師們, 你們了解這句話吧.

你們唯一的責任是讓每一個學生在需要的時候開竅, 不是只逼我們坐在書桌前裝做很認真的模樣而已啊.

就這樣當年考試的約定就像埋藏在老榕樹下裝滿彈珠玩具的掬水宣餅乾盒一樣早已被當事人遺忘在遙遠而回不去的過往了.

呵呵, 從南台灣的國立大學畢業是22年前的往事囉.

上週四兩年未見面的F君聯絡上了, 約定週六早上到家裡坐坐聽音樂喝咖啡啦再請他吃中飯.

剛搬了新家喲, 你也沒來過, 而且現在我沒上班時間多的是, 那你就從新竹上來吧. “ 我電話中邀請他.

他今年三月也剛換了工作, 家人留在南台灣, 自己一個人租屋在新竹上班. 聽起來是個外商公司, 或進出口貿易公司之類的工作, 最近馬上要出差一趟美國.

是個好棒的週六早晨.

窗前的劍南山滿山毫不遮掩的青蔥樹林在湛藍的天空下, 將山後如一整群匍匐前進的綿羊般的白雲襯托地格外搶眼. 像宮崎駿的卡通場景一般, 極遠處的雲端尖上可看見三五成群飛著的鳥群. 最像是按下靜音的一幕.

發了短訊告訴F君高速公路及交流道到家裡的路線. 時間是07:10.

和太太特別趁著難得的好天氣, 散步15分鐘到北安路吃摩斯漢堡早餐. 翻著室內裝潢雜誌時, 我用手機將一個蠻有好感的復古派原木製客廳桌照了兩張相片, 因為家裡唯一欠缺的只剩放在客廳的這張不大不小好像是可有可無的桌子了.

為什麼到最後會有可有可無的感覺呢?

一時也說不上口呀. 像玩拼圖遊戲一樣, 將幾千片亂七八糟奇形怪狀的紙片最終拼湊成一座中古世紀的歷史建築, 應該是需要一氣呵成的工作, 不是嘛?

最重要的客廳(是一個屬於心理層面高於機能層面的非裝璜所能獨力凸顯的空間)就始終擺了張小學生回家後寫功課用的廉價習字桌! 來過Cliff家裡的人, 一定都對這張不對稱到某種極點的簡陋桌子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它既沒有傲人的規格與歷史也非任何特殊紀念價值的東西, 就這麼一直呆在這兒沒被淘汰. 從廚房中島這端望過去, 週遭比它高大華麗的有鑲了銀釘的畢卡索沙發, 古典的英式貴妃椅, 柚木紋貼皮塞滿黑膠唱片, DVD, 村上春樹小說與音響雜誌的貼壁書架. 另一頭是一字排開令人生畏的音響架, 爬藤一樣的線材, 與揚聲器陣列(是最惹太太討厭的一個角落). 連最矮的超低重音喇叭也不比它矮.

這個桌面畫有兩隻卡通河馬造型的水藍色習字桌是迪化街老街再生改造案後僅存的釘子戶吧! , 不管它了.

10:20撥了通電話給這位有時會不知道爲什麼出些狀況F.

出發了沒呀? 幾點到?” 我問.

剛起來呀, 好睏哪, 今天4點才睡著.” 惺忪的聲音在那頭.

, 我們是約今天吧?” 我有點不詳的預感.

不是週日喲…”

是今天週六的呀. 因為你說週日一早要到機場接客戶的嘛. , 你不記得了?”我開始惱火.

他無語.

我今天一早還發短訊給你喲, 你沒收到吗?” 我追問.

有哇, 一早就把我吵醒了.”(有收到? 那怎麼還不回我訊息!!!簡直是太那個嘛.)

, PDA記的是禮拜天哪.” F君開始硬坳.

, 那就算了. 我還空出時間給你耶. 算了算了, 以後有時間再約. 新竹台北很近的. 你忙你出國的事吧…” 決定跟太太吃國父紀念館旁一家叫騎樓(Cello)的義大利麵.

那你中秋節去哪裡? F君想亡羊補牢一番.

------------. 電話中也跟你說了, 所以我們才約今天週六見面呀.” 我是愈來愈不想再聊上一句話.

就這樣吧.” 電話掛了.

一時間, 那個老榕樹底裝滿彈珠的掬水宣餅乾盒及家裡這張可有可無的藍色習字桌像拿鐵中的牛奶與咖啡一樣混在一塊兒, 分不出誰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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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迎來兩個不速之客.

他倆進門時已經10點鐘. 太太的大學同學B小姐與他的藝術家男友在隔壁典華飯店吃完喜酒, 想那麼近就順便來家裡坐坐.

藝術家穿著牛仔褲, 背了個登山背包. 好酷!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吗?)

在電梯上, B小姐說是她公司的一對同事結婚.

新娘的母親跟我一樣歲數.” 她有點驕傲還是悲哀的笑著. 我聽著也有些怪怪的感覺. (你們都住在一塊兒, 怎麼不結婚哪!)

太太就在餐廳與同學泡茶聊天, 我放起黑膠爵士唱片給品味十足的藝術家聽.

(第一次來這兒吧? 至少第一次聽到我的黑膠音樂.)

先放上1956年錄製爵士排行榜10大的Saxophone Colossus (by Sonny Rollins). Track one: St. Thomas.

叮叮鼕鼕, 唭唭恰恰

請把前面的燈光調暗, 可以吗?” 藝術家說並閉上雙眼.

我切換成20燭光的間接光源的壁燈模式.

能再暗些嗎? 藝術家說.

, 這是最暗的光線了.”

我靈機一動將餐廳只留下水晶燈的照明, 將客廳所有的燈都滅了. (這總該可以了吧.)

好多了.” 藝術家要我坐在他旁邊一起享受這段截然不同的Jazz名曲.

叮叮鼕鼕, 唭唭恰恰

這張Blue Note灌製由大師Rudy Van Gelder操刀錄音的複刻版, 聽黑膠的人幾乎人手一張. 非常發燒.” 我說.

有點壓迫感哩, 覺得太近了些.” 藝術家說他雖沒聽黑膠但常聽現場演奏.

下一張唱片一放, 藝術家才真正陶醉不已一副不想醒來的表情.

我放的是貓王的精選集”Elvis 30#1 HITS”. Track one: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再來杯紅酒, 聽著貓王的經典曲. ! 真是太棒了.” 藝術家說.

貓王渾厚充滿性暗示的嗓音在微醺的午夜能溶化任何一對戀愛中的男女.(相信原本不認識的男與女也難逃這個迷人心竅的磁場.)

再放了R&B天王Marvin Gaye 1976”I want you”. 唱片上一間酒肆裡擠滿隨歌起舞, 激情熱鬧的清一色黑人舞客的手繪封面讓藝術家再度稱讚了一番.

最後他要求放一張他說不出名字的流行爵士歌手的唱片.

他試著哼了一段給我聽. “ DAY-O-DAY-O-O….

”Belafonte卡內基演唱會那張吧. CD我也收藏一張呢." 我說.

我放了1978年的 “The Best of Harry Belafonte”.

果然是, RIGHT UP!

彷彿是黑人版本的貓王之聲一樣, 看來藝術家喜歡的都是同一類型的東西. 類似那雄性的, 磁性的, 性感的. , 老的, 甚至有點瑕疵的popcorn炒豆聲最好了.

他邀B小姐一起聽他們最熟悉的Belafonte. 兩個人這麼陶醉的坐在大大的畢卡索沙發上. 那情景喲, , 結不結婚都無所謂啦. 我心想著.

接著把卡內基演唱會的CD也拿出來一首首的聽, 時間竟然來到12:15.

, 這張你們拿回去聽吧. 我現在很不常聽CD. 我這麼說.

藝術家臨走前拜託我一件事. 託我幫他挑選一套黑膠唱盤, 唱頭放大器, 以及他最愛的Belafonte卡內基演唱會的複刻版黑膠唱片.

, 好的好的, 等我雪山回來後就幫你買齊, 再去叨擾你家一趟. 心想又是一個淪陷在黑膠共和國的幸運的(或不幸的)傢伙呢.

, 朋友這個東西的鑑賞期有多久啊?

不需要太久嘛.

只要跟黑膠唱片一般久就夠咱們小男人幸福下半輩子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