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10月 06, 2009


海拔三八八六米雪山初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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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上一次登上3000米以上的大山已經是22年前的舊事了.

那又為了什麼要爬這次的台灣次高峰--雪山呢? 自上週六 (10/3) 安抵家門後就開始想著這個問題.

若有答案, 由衷相信這個答案必定可回答爲什麼10天後我要面對另一個全新的挑戰四川康定進入西藏拉薩15天單車 (加上某些艱難路段的汽運) 2,144公里川藏公路大橫斷.

一定是相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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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不是個會有一絲絲迷戀爬山的人, 總覺爬山是很原始很機械式的一種古老運動. 直覺認為它是反應出人內心深處的孤獨與寂寞那全程接近沉默及獨白的過程.

要一步一步全憑自己的雙足跋涉十幾公里路, 登頂, 望遠. 再幾乎循原路毫不取巧, 毫無保留地走下山. 流汗, 喝水, 補充口糧, 拍照 (很多人只爬山看山不攝影照相的), 默默地走著.

真如Cliff講的, 不管男女老幼高矮胖瘦從無例外, 每一個登山者的背影都好辛酸好孤獨的感覺. 就像是每人都背著一個裝滿這些情緒的大保齡球, 在登頂後就的一聲像放天燈一樣將它釋放到天空裡了.

事實上與Cliff常騎的上坡登山車的差異也同樣巨大. 因為騎車上坡(如風櫃嘴如此困難的地點)確實是磨人筋骨與考驗毅力的運動, 騎車下坡就變成刺激為主的娛樂了. 下坡根本不需踩呀.

騎車下坡是一種取巧行為. 你甚至可如此說.

但取巧也好, 獨白也好, 雪山這個名聞中外的台灣第二高峰還是深深吸引著我.

走吧, 三天就回來了.”我信心十足輕鬆地對自己說

翻讀雪山的亙古地質與綿延歷史, 那可是如雲海日出一般精采而波瀾壯闊.

雪山有文字記述的登峰活動,在纂修淡水廳誌後一年的1872年開展. 來自加拿大的傳教士馬偕博士和一位英國軍艦的艦長在一位酋長和數十位原住民的引導下曾試著深入山區, 差一點成為首登雪山的第一人.

日據時期的蕃務本署測量技手財津久平一行由卑亞南社 (今南山村) 越過卑亞南鞍部 (今思源埡口), 循雪山東峰稜線於1915710日完成雪山主峰的人類首登. 這是台灣雪山有史一來的第一遭, 由日本人於遙遠好似山地歌謠傳說般的九十四年前率隊完成.

2009年的103, 我们一行5人也幸運的完成攀登. 這一路上路徑與指示石碑還算清晰, 雪霸公園管理處還蓋了兩間山莊供登山客休息整裝. 當然當年的物質器材條件與交通狀況不可能與現在相比呀. 相當佩服財津久平前無古人的勇氣與壯舉, 想必是艱困無比.

雪山獨特的地質景觀吸引了眾多日本學者前來做動植物考古研究與地質田野調查.

其中一位貢獻最鉅最傳奇的學者, 幾乎全台所有山地部落與離島蘭嶼都足跡遍佈的是東京帝國大學理學部畢業的鹿野忠雄. (1941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 鹿野被派往菲律賓, 發現菲律賓巴丹島族民與雅美族民在語言與文化的相近. 催生後來的推論, 也就是蘭嶼的雅美族有可能是500年前來自菲律賓巴丹島的一個海洋系民族.)

1933 9, 鹿野與另一位日籍學者田中薰一同登上南湖大山, 發現了上下圈谷等大大小小的十二個冰斗圈谷以及擦痕端推石堤等的冰河地形. 南湖之後, 鹿野忠雄在雪山待了兩個月, 其中在雪山冰斗與冰河地形上的發現最引人注目.

雪山是台灣高山地區冰河地型發育最發達的山區, 共有三十五個之多, 其中以一號圈谷最大, 形態最完美. 我们於103日凌晨攀登雪山主峰時所經過東北面看到的一號圈谷(冰斗是正名)真如這裡所說的無比壯觀而美麗.

這被包圍的長1400米寬800米佔地有一平方公里的斗形碗底”, 磐生著玉山圓柏與其他低矮的針葉樹與草種. 有種新疆大草原開闊蒼茫的氣勢, 但不讓人看著有英雄氣短的感慨.

台灣高山的年降水量相當豐富, 冬季的降雪量相當大. 入秋以後的凍融循環提供了台灣高山強烈的冰凍楔裂的作用. 所以裸岩與陡坡盛行著崩山現象, 雪山區域都是四稜砂岩, 石英含量高相當堅硬. 整個主峰四週及冰斗上都散佈著因長期冰凍楔裂而崩碎成大大小小多到像蟻窩裡的螞蟻的四稜砂石. 在這個還綠意盎然的季節與青蔥的植被形成強烈而震撼的對比.

雪山一號圈谷三面環山, 面對冰斗左手邊的是巍峨的雪山主峰, 右手上方處是只比主峰矮6公尺像是廟門扇上的門神尉遲恭一般猙獰凶惡的北, 中間有點下凹垂低的是鞍部(也稱為啞口).

北稜角, 是冰河雕塑成的一座角峰. 它的東面, 是最大的雪山一號冰斗. 北面, 是規模最完整的二號冰斗. 西邊, 則是四號冰斗切割出的陡峭岩壁. 它就像被三座冰河經千萬年打造出來的一隻高聳入雲的怪獸! 四面陡峭的山岩, 氣勢崢獰雄偉, 再加上它僅比主峰矮 6公尺(3,880公尺 ), 難怪許多人都錯以為它才是雪山主峰呢!

登上雪山主峰後沿著兩峰間只容一人通過的稜線向前慢速滑行, 再沿鞍部的一條岔路往西下走過類似石瀑般的40度傾斜的碎石坡, 再一路下降到海拔3,520米的一個夢幻般的高山湖泊, 翠池.

翠池池水終年不輟, 面積與深度小巧可愛, 是登雪山客心中最特別的湖. 同是雪山溪也是中台灣的大河大安溪的源頭. 它更是台灣海拔最高的高山湖泊, 也是東南亞最高的清池. 翠池周圍是台灣最大的玉山圓柏喬木純林. 發現翠池是冰斗湖的學者不是別人, 正是鹿野忠雄. 他真夠資格稱為台灣雪山的冰河之父啊.

對這些地質瑰寶的一次完整巡禮正是領隊D君為我们所精心安排的最累 (證明也最值得) C計劃. 整天走走停停需花費9小時.

那天一行五人一早於3點被D君叫醒起床吃早餐, 4點鐘從該算是第四營 (攀登8,000米巨峰要登頂前攻頂登山隊員都必須先進駐到最前方的第四營) 的海拔3,100米的三六九山莊摸黑出發. 我们戴好頭燈, 在攝式2度的低溫下興奮的邁開步子一個一個黏著往主峰走去.

, 是個清爽無雲, 月光皎潔, 星星也與我们同樣雀躍的好天氣.”我心裡暗自高興.

前一天10/2中午抵達369山莊後, 大霧像過氣的中年酒家女一樣緊緊纏繞著山莊. 前方的山影與後方的白木林都沒入迷漫的濃霧之中. 下午兩點中在領隊吆喝之下一行12多人的香港登山團決定冒著下雨的風險強登雪山主峰. 我们面面相譃, 心想香港客一個運氣不好很可能要摸黑濕漉漉的回到三六九山莊.

果然還在上山的半路上, 應該在黑森林段就下起無情且不祥的大雨, 濕滑布滿石頭樹根的山徑變得有如打蠟般易滑難行. 香港團最終是人仰馬翻的陸續回到山莊. 那時我们全體都在溫暖的睡袋裡休息, 時間早過了晚上八點鐘. 又累又餓又濕又冷的走在下著寒雨黑漆一片的台灣冷杉林裡錯綜複雜的山路, 真是可憐到不知如何開口安慰他们呢.

我迷迷糊糊的睡著, 聽到這些港仔報怨.

再也不來什麼雪山了.”

爛透了, 什麼雪山嘛.”

因為在雨中就算登上再美的山什麼也看不到呀. 罵聲嘆息聲不斷. 晚上十一點過後, 竟還有一個香港登山客蹬蹬蹬蹬踩著狼狽踉蹌的步伐回到鋪子旁, 只聽到的一聲睡袋一拉就睡死過去. 是不幸迷路的最後一個倒霉鬼.

今天果然是好天氣, 所以咱们提早一小時出發, 有機會上主峰看日出.”D君臨出發前似乎提醒著要加速一些, 以免浪費老天爺恩賜的大晴天.

是呀, 天氣好到連雙手也感動到微微顫抖!

在黑森林內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穿越樹林, 石頭與山岩, 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你被這個似乎是活生生的東西團團包圍, 可你一點也不會害怕. LED頭燈幅射出的錐形光圈像是一頂溫暖的蚊帳, 保護著你這個被催眠的夢遊人. 簡直半睡半醒的走著, 但那只是意識上啊. 感觀知覺上也遠非白天行進時對溫度顏色遠近甚至高低那麼敏感. 更貼切的形容那種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感覺, 就像在遮光良好的電影院你就這麼睡著向前走入了所放映的電影裡”.

雖然溫度在攝氏2度左右, 而且隨著海拔上升愈來愈冷, 穿著Gore-Tex材質的SALEWA防雨外套, 流了汗還是覺得很舒服, 在樹林裡並不如預期的寒冷.

出黑森林前大夥休息一次喝熱咖啡. 我们要直攻主峰.

快日出了呀.”領頭的D君有點焦急的頻頻回頭.

剛踏出黑森林的瞬間我猛一回頭看, 極目遠處那層層疊疊的暗黑色雲上端漂染著一角詭譎妖豔的橘橙色. 我心裡喊聲: “媽的, 日出了.”, 加緊望上爬. 在離主峰頂20分鐘路程的雪山一號圈谷的開口端, 我停下, 抽出單眼相機對著已可目視一石一木的冰斗按下10/3的第一聲快門.

呵呵, 鹿野忠雄的一號圈谷ㄝ!!”

再對著身後的雪山日出秀, 用盡力氣狂按快門. 在逆光的環境下除非用黑卡技巧或漸層減光濾鏡才能照出狀麗無比的日出. 哎呀! 不管啦. 先拍了再回頭後製吧.”

再一回頭D君已經離北峰只剩10分鐘之遙了, 我就要變成最後一個登頂的哇. 那可不成, 那種登風櫃嘴奮勇爭先的競技血液又開始逆流, 衝啊!! 一路在3,800米的高海拔往上衝刺, 逼得呼吸與心跳嘿嘿咚咚的開始求饒. 一邊往上走, 一面回頭再照幾張日出與型態婀娜多姿千變萬化的雲海及雲瀑.

終於在出發後的2.5小時後, Cliff的一行5人全數登頂了一切的乳酸堆積一切的汗水都化為甜美回味無窮的印象與記憶.

美得無語了.” 瞇著眼看著日出的千萬縷金光, 我们就像走出那灰朦朧的黑白電影的臨時演員, 突然被請去拍一部好萊烏2億美金預算的超級大片一樣興奮狂叫著.

雪山無所保留的將它的富, 生氣, 生命力, 雍容大度, 以及360度視野的群山與靈動伴隨的雲海盡情的表演給我们這群有緣人. 就這麼短短一天的好天氣, 10/3讓我们在雪山之巔群峰之上留下完美的一刻.

真的, Cliff都是單腳跪著照著雪山之巔的照片的呀.

有意思的是, 一旦爬上雪山, 你反而看不見雪山了. 似乎是你並非為了看雪山才來爬雪山的. 在山底下欣賞就夠了, 不是嗎?

那到底熬盡萬苦花上好幾小時或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月攀登上一座高山, 又到底為了什麼?

這一兩天把一位台灣登山家高銘和先生的自傳小說一座山的勇氣讀完了. 心情澎湃不已.

高銘和是被朋友稱為山癡的一個爬山高手. 在年輕時以十年爬完台灣大小百岳後, 決定挑戰世界最高峰聖母峰. 1996510日在第二次嘗試時, 他如願登頂了. 當天只有他一個台灣人登上世界最高峰, 因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另一位預計要同時攻頂的隊友陳玉男在前一天就意外墜崖死亡了.)

於下山中途遇上可怕的暴風雪, 他竟然被困在路上回不到第四營. 領路的兩名雪巴棄他於不顧先回到營地. 可能也怕極了這場共奪走8條人命被稱為聖母峰世紀最大的一次山難. 非常奇蹟般的高銘和熬過那零下60度低溫的可怕孤單的一夜, 在天剛破曉時被搜救隊找到送下山去. 但嚴重凍傷的鼻子, 十根手指, 腳指都必需截肢. 入院的一年内, 全身上下動了15次手術他最終還是從聖母峰懷抱中活了下來, 領了殘障手冊.

山讓我的人生充滿遺憾, 也讓我的人生充滿燦爛.”他說.

在書的結尾他寫到, 我排除萬難登頂, 為的只有一件事: 征服自己的局限性, 征服自己的狹隘與怯懦.

那就是發現自我”, 實現自我”.

我们每一個人每一天都有機會發現真正的自我.

海拔三八八六米雪山初體驗“2,144公里川藏公路大橫斷都應是如此.

1 則留言:

Unknown 提到...

太棒了,太精彩了啦~
我的心也開始澎湃了起來~
期待不到十天後,
令人血脈賁張的川藏大橫斷!!
Ro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