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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12月 16, 2009

下林卡17歲的卓瑪 (10/21 登巴村, 5,008東達山, 左貢, 邦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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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貢縣城吃了同樣一樣豐盛的中餐後,我們就沿著舖著柏油的街道往城外騎去,計劃是沿玉曲河往44公里外的今夜落腳地邦達緩坡上升.


一開始遇著了由六匹馬組成的馬幫(這樣稱呼他們會不會有些太老式了呢? 稱為馬隊應該更貼切).


馬隻像超大型電動玩具一樣停在街旁商店的人行步道上.是種個頭不算高的馬,大概就比驢子與騾子稍高一些,不時慣性地搖著長長的尾巴.馬兒乖乖地直挺挺站著,偶而像他們的主人東張西望,但絕大部分時間仍舊像在草原上低頭啃草一般埋頭好奇的吸著舔著腳邊的東西.在異常乾淨的左鎮街上哪裡有什麼草呢,連垃圾在這個偏僻的小城也變得很罕見.好乾淨的小城鎮,奇怪的乾淨.


不跑不跳的馬只會從事四項動作,低頭,眨眼睫毛,搖尾巴(即使沒有蒼蠅巴著它),心血來潮時就用力拉著大小便.實在是種乏善可陳且極度讓人缺乏靈感的呆板動物.但它一旦跑動起來卻是讓人瞠目結舌的驚訝.心想怎有如此聰慧迅捷的美麗生物被創造出來呢.那種破浪迎風時俊美地甩著頭頸與馬鬃,誇張外露的筋肉,四蹄落地的頓挫巨響與嘶嘶的馬鳴所呈現出來的和諧與律動簡直可說是一首無懈可擊渾然天成的交響樂.馬是靜與動之間落差與距離最兩極的動物之一.(還有一種是非洲草原的公獅子,整天渾渾噩噩地打著呵欠無精打采,但一旦發怒猛起獵殺羚羊的驚人氣魄真是天壤之別.)


馬旁站著一個女孩與幾個穿皮衣戴毛帽的男人.長相既不粗獷也不猙獰的男人全都邊抽著煙邊往街上張望著說話,跟在電影中的殺人越貨滿臉鬍鬚的高壯而凶殘的那種馬幫全然是兩回事情.當然,最醒目的還是這位紮著短辮腳下蹬著一雙白色的短筒馬靴的藏族姑娘,她紅黑混搭的藏族服飾上看不見一點灰塵與骯髒,跟身旁同行的幾個油油黑黑的漢子實在不像來自同一個世界.她用一雙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爽朗地瞅著路人,過路的人們也狠狠地回瞅了她.我騎在車隊的最後頭,一直慢慢慢慢地騎.經過馬隊與小姑娘時,我看了他們好幾眼,好奇這幫騎馬的馬幫人打哪來的,做什麼,以何營生的,將來要往哪裡去.


旅途中我們對偶爾同行的或錯身而過的旅人都充滿了好奇.不管是在飛機或汽車上,火車站候車室,旅館的大廳,飯館的鄰桌,景区的一個涼亭內或是公共廁所裡,心裡頭對周遭這群來來去去的陌生人就是禁不住這種種的疑問.要是能跟著其中一個看似有趣的旅人隨著他(们)從這裡移動到下一個城市,這樣的一趟旅行必定是刺激而精采.啊,想歸想,事實上很多話就噎在胸口說不出去.


我騎著忖著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就繞回去這群馬幫決定將心中的問題全說了.


"喂,你們騎馬來的?"我問其中一個留著髒髒的鬍子的男人.(其實他們幾個全都留著骯髒兮兮的鬍子,有些飽經風霜的疲倦)


有人點了頭.


"從哪裡騎來的哇?"我說.


"..."這次沒人答話.(是保密防諜嗎?不太可能吧)


我們從"下李咖"來的.右手邊戴著毛帽的藏族姑娘回答.


"夏里喀嗎?"我問.


"是下--林--卡."藏族姑娘又細細的回答一次深怕我聽不明白.


"離左貢城邊上的一個小村."她說.


我们從台灣來的,來騎車...要一路騎到拉薩.我邊比劃這麼自我介紹.


她用兩手順了順頸邊的辮子沒說什麼.可能有些害羞.


咦,妳们騎馬來的.從下林卡到這裡這要騎多久? 我問.


我们騎了三天.她說.


啊!騎三天馬呀.肯定是越過比318國道更爛更危險的山路才能來到縣城吧.我開始佩服這群馬幫.尤其是這個眉宇清秀的小姑娘.


下林卡是怎樣的一個德性的地方呀,又讓我想得心癢難耐.一查資料,下林卡鄉赫然列名在全西藏地區僅存的九個不通公路的鄉.


下林卡鄉是左貢縣區內瓜果資源最為豐富的鄉之一.儘管當地氣候得天獨厚物產豐富,但閉塞的交通使得2000多名生活在那裡的鄉民至今仍處於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態.那裡盛產的葡萄,水蜜桃,核桃如果拿到縣城來賣,可以比其他品種多賣1倍的價錢.但是沒辦法,成本太高,即使運出來也可能壞掉了.從左貢縣城到下林卡鄉政府所在地,只有沿著崎嶇狹窄的騾馬驛道,翻越數座5000米以上的大山,再跨過玉曲和怒江兩條大河,採用步行和騎馬兼行的方式歷時7天才能到達.人說最險的一段路是在怒江邊上,從高高的懸崖上望下去,怒江只剩下成一條細線.人一旦摔下去,可以掉到江對面.


那馬背馱著的東西是什麼? 我手指著馬屁股上高高隆起褐色的粗麻布袋.


那是核桃,我们從家裡將核桃載來城裡賣.她說.(美味的葡萄與水蜜桃根本沒有機會以馬馱的方式載運出來,真是可惜了.)


喔,賣了的錢再買生活用品回去,對吧? 這簡直是繡珍版本的茶馬古道嘛.帶了家鄉特有的農產品山產與牲畜,到縣城市集拍賣與交換米鹽茶葉這些生活必需品.走的都是大小車輛均無法通過的山林野徑.心頭興奮起來,好似回到民初的古裝劇裡的某一個場景,只差我胯下有變速器的腳踏車太先進了,還有身上螢光綠的雪衣.


"我们要買米回去."她說.


然後再騎三天的馬回下林卡(很可能全程牽著馬走,因為馬已揹滿笨重的生活必需品).天哪,六匹馬能載多少斤的核桃出來,多少斤的米回去呢? 我心裡想著.


這真是極為沒有效率的一樁買賣.Again,這樣在少數民族代代相傳的生命延續與傳承讓我親眼親耳親聞後常讓我有滿溢的一種似苦卻甘的慷慨激動.很像在蘭嶼的傳統地下屋的工作屋前看著賣力地雕刻著禮仗的80歲雅美族老人的那一幕.


身體力行勝過千言萬語.


藏族姑娘就像是下林卡馬幫的發言人,對答從容得體.同行的男人全都不發一語.


說了半晌,連人家名字也忘了問.你真是沒有禮帽呦.我罵了自己.


"我怎麼稱呼妳呀?" 我懷著歉意.


"我叫卓瑪,今年17歲." 她亮著眼瞳說.


啊,卓瑪.呵,通俗,但是可是一個好美的名字.我看著來自下林卡的卓瑪忖著.


團友早就不見半個人影了.我該上路了,我對卓瑪說.


後~會~有~期~囉.我對她大力的揮手騎上車走人.突然回頭一問,這馬有起名字嗎?


"有啊,每一隻馬都有名字.就跟人一樣." 這是卓瑪對我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剛出了城心裡想著這左貢與下林卡的公路一旦修通了,那馬幫那裡去呢? 17歲的卓瑪呢? 該不會也很快離鄉背井到內地的某一個城市打工了? 那她的馬呢? 想著想著,心情竟然黯淡下來,不禁有點悲傷.


最後我知道一件事.


這輩子我還可能遇上許多叫做卓瑪的藏族女孩,但是再碰上這位在2009年年僅17歲來自下林卡的卓瑪的機率等於零.

星期四, 12月 03, 2009

開玩笑的熱水頭和雪鄉的第一杯酥油茶 (10/19 巴塘, 金沙江大橋, 芒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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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入住的是號稱當地最高檔次的巴塘大酒店. 但是酒店房間內的設施與維護的狀況可比擬成7月雨季中的318國道同樣不敢領教. 我與早到的R君把這間酒店是從頭抱怨到尾, 似乎將白天高山症的受虐情節全發洩在這外貌與內在一樣可憐兮兮的酒店.

到底是臨時性質的收容所還是收取費用對外營業的賓館呢? 我住起來沒感到太大的差異.

首先是浴室.

R君每天一定得洗澡洗衣. 他才不管什麼高海拔山區盡量不要洗頭洗澡才不會感冒等等告戒. 洗澡後也順手將車衣車褲襪子全洗, 擰乾後拿出來掛滿房間的各角落.

嚴格講起, R君是個紀律嚴謹如部隊裡志願留營10年的士官長的人. 每天一定設定鬧鐘. 從不賴床 (這點非常令我佩服). 每天洗澡洗衣服. 就寢前刷好牙. 睡前說三個笑話, 一個心得, 寫完當日遊記 (用筆電直接KEY IN, 好厲害呦), 與台灣家人SKYPE. 最後, 夜裡磨牙當臉部運動. (磨牙的故事很精采, 以後再提) 就好像有位個性固執記憶超強的秘書緊盯著他務必在24小時一天裡重複以上所有動作.

我則是沒洗頭會發夢. 都是作那種讓你滿身難過, 但醒來後又什麼也想不起來的低品質, 沒劇情, 所以無法分享的夢. 對我而言, 洗頭比洗澡洗襪子內衣褲重要.

旅行在外, 最重要的是夜夜好眠.

"喂! 有沒有熱水呀?" 昨晚一進門我劈頭就問.

在川藏高原寒冷的夜裡, 疲憊的旅人踏入沒有供應熱水的浴室就好比一個餓壞的小孩放學回家發現家中唯一可稱為食物的只剩下冷凍庫的牛肉.

"有." R君說.

Good! 洗澡去.

洗手臺的水龍頭水量正常, 但因為角度問題水會無法控制地到處亂噴. 因此洗手臺淹滿噴出來的水.竟然無法排水, 原來根本沒設計漏水口嘛. 天吶! 淹得牙刷, 杯子(紙杯), 杯墊, 塑膠袋紛紛浮起來像沒繫牢的小舢舨一樣到處漂流. 浴室地板完全不是向洩水口頃斜設計, 或可能是施工品質太差的緣故, 積水到處不退. 上面浮著層油膩恶心的香皂, 洗髮乳與毛髮的混合泡沫. 等了半天, 標示紅色的熱水水龍頭流出來的永遠是又冰又涼的冷水. 只能用毛巾擦拭的乾洗方式敷衍了事一番, 頭當然沒法洗了. 再細看一下, 水龍頭至上少有一半是像裝了避震彈簧一樣很隨興地扭動搖晃, 也因此很難不漏水. 簡直是宿命般將要打掉重建的40年老舊公寓的浴室場景.

照明與供電是另一個大問題.

從裡到外, 至少有一半的燈是壞的, 無法照明. 我與R君不約而同懷疑這是店家刻意為之的省電絕招之一. 不修復既省材料錢也省電費, 因為像R君這麼認真每天開筆電敲完日記才上床睡覺的遊客應該屬於罕見的極少數.

在偏遠的山區, 再怎樣不佳的水電設施總比住帳篷要保暖安全. 我们在別無選擇的情形下也只能照單全收.

此後進拉薩之前的旅程所謂"政治正確的心理準備"是--碰上沒供應足量熱水的浴室 (或聲稱有熱水但因種種原因最終無法提供) , 冷熱水管反裝的水龍頭, 搖晃鬆脫漏水的洗手臺, 無法一次沖乾淨的蹲式或坐式馬桶 (加上會搖晃的坐式馬桶. 這絕不誇張) , 排水不佳的淋浴間, 與點不亮的電燈泡的機率與在318國道途中遇見黑色公牦牛的機率一樣大.

像此地特有的高原反應一樣接受吧! 這些不方便, 匱乏, 落後與它周圍的自然美景就像是一輩子相依相隨的異卵雙胞胎.

今天起個大早, 因為最後一個進藏前的施工管制點要在工人08:00上工前通過. 天色還未開光, 車外漆黑一片. 來到金沙江大橋了, 車在卡口停下來. 馬師傅下車讓哨站查驗入藏許可證和繳交過橋費. 過了這比想像中要小要平凡很多的大橋, Cliff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西藏自治區. 心情不禁浮動不安. 看到四川這一頭的橋邊立著個界碑很慎重的寫著"中藏邊界"四個字. 收費亭另一側有持衝鋒槍著迷彩軍服的年輕武警直盯著我们看, 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與肅殺氣.

為什麼? 我不該如此緊張呀.

感覺上就像我们車上正窩藏一個被通緝的革命黨, 我们都是喬裝成進藏做生意的商人要護送他潛入拉薩的一處隱密的藏匿點. 驗完證件後那荷槍的武警會不會上車盤問每個人去那裡從何處來準備呆在西藏什麼地方呢? 老馬怎麼一去就15分鐘了, 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真令人坐立不安, 瞌睡蟲這會全跑了. 橋的那頭也神秘難測, 濃霧掩蓋路面只剩10米左右的能見度. 在發出青色月光悽慘的一個不祥之夜, 我好擔心老馬是不是遇上麻煩了. 萬一武警要逮人, 我们是要衝還是棄車跳江逃逸? 胡思亂想之際, 馬師傅回來了. 陳守忠問怎麼搞那麼久. 馬師傅回說, 那收過橋費的老頭糊里糊塗得連錢也數不清楚. "唉" 的嘆了一口氣. 我聽了也 "哎" 的嘆了一口氣. 柵欄升起, 我们車子進藏了. 咦, 西藏這頭站哨的武警查也沒查入藏許可就讓車子往前行. 哈哈哈! 太輕鬆了. 我是白緊張了一回. 手心都是汗哩. 嘻嘻. 可能夜裡睡得不熟也容易亂想事情.

在經過施工點後, 車停在路邊等天亮騎車. 今天預計要沿著靈芝河谷一路騎70km翻過4,170米的宗拉山. 晚上到入藏後第一個大城市芒康過夜.

這一段東藏的國道路況還是不佳, 全是邊修邊補的完工前的狀況. 一開始的幾公里幾乎都是被重車刻得一痕一痕的裂縫, 像是永遠皺著眉頭的黃泥路. 車一經過揚起像長著翅膀漫天飛舞的灰土. 到處堆積著水溝與水泥路墩用的小石堆與砂土. 臨著河岸這一側排水用的明溝已大致綁好鋼筋立起板模, 接著澆灌水泥養護完就可投入營運. 路面有推土機與壓路機忙碌複雜的壓痕. 坡度雖不陡, 但騎在這樣沙塵常常高高揚起又劈頭灑下的"類台灣產業道路", 實在是不怎麼值得回味的經驗.

溫度比涼爽更偏涼些. 河水清澈但湍急, 河床遍佈大小石頭, 乍看之下蠻似臺灣花蓮立霧溪支流的落差與水勢. 經過幾處施工工程隊, 都有人對你揮手打招呼打氣加油, 喊你說"札西得勒". 感覺非常溫馨. 也虧了這群築路工人, 才有今日的川藏公路單車冒險團. 我也大聲回說"札西得勒". 伴著潺潺有聲的河流, 欣賞逐漸變為紅黃赤紫繽紛的秋葉. 太陽罕見地被高聳垂直的山壁全程屏蔽, 雲的表情略顯鬆散, 有些心不在焉地從這個山頭飄往那個山頭. 心情愈來愈愉快, 不自覺騎了三個小時. 在離宗拉山不到15公里的三叉路口集合停車吃方便餐.

簡陋木屋搭成的一間掛著XX川菜館招牌的餐館. 所謂餐廳裡頭就放了三張木桌, 幾排木板凳而已. 從無例外的照明不佳通風不良. 後頭是擁擠凌亂全都像以黑油打蠟過的幽暗廚房. 三個人像覓食中的牛羊只顧低頭忙著煮麵. 既然是方便餐就沒啥可計較的. 老闆為我們準備雞蛋麵, 用像臉盆一般大的碗裝了8分滿. 我根本沒法吃完.

除了口味問題外還因為先前喝了兩杯出乎意料可口的藏民酥油茶. 開卡車的藏族師傅和導遊金巴找了對面的人家煮了一大壺酥油茶當餐前飲料.

怎麼做得這麼好吃? 實在太順口了. (之後Cliff又在其他地方喝過兩三回, 但都沒有這次讓我那麼印象深刻)

酥油取自牦牛身上的油脂做成的一塊塊牛油. 它對藏民, 不管富貴或貧賤, 就好比泥巴狀的黃金一樣重要與珍貴. 在所有的茶類中, 藏民特別偏愛四川茶, 這似乎是傳承千百年由茶馬古道運茶磚交換肉品的歷史淵源. 這種茶先泡入少量的水再加上蘇打, 然後與更多的開水, 鹽, 酥油一起放入一個長木桶. 再用一根長棒上下用力攪拌五分鐘左右. 這根木棍的底部有一個軟墊, 作用像是打氣筒的活塞桿. 對窮人而言, 酥油茶既是飲料也是吃飯時就揝粑的湯料. 也就是說用珍貴的酥油茶請客人喝, 是主人對賓客的隆重款待.

拿起茶杯貼近看, 像三倍濃度的錫蘭奶茶黃稠飽滿的顏色. 第一口入嘴, 鹹味先觸舌尖! 喔, 鹹呢. 再來是酥油濃厚醇郁的香味. 最後是茶的澀味才慢慢地化開. 像是吃西餐的次序一樣. 從凱撒沙拉開胃, 到讓人齒頰留香的菲力牛排, 最後由英式伯爵熱茶副餐收尾.

酥油茶就像西藏的牦牛是很有個性的一種茶.

女主人在生著柴火的竈上煮茶, 她的男人在左手邊未露出任何表情絞著手默默地坐著. 昏暗的斗室之內擠滿我们這群身穿五顏六色排汗衫及車褲的單車騎士. 柴噼哩啪啦的燒著, 跳躍激動的火苗將男人的影子在他身後的土牆上一下子拉得好長, 一會兒又壓得好矮.

我似乎看到牦牛長滿濃黑茂密毛髮的高大輪廓隱隱約約與男人的寬厚身影不斷分錯, 交織又重疊著.


竹籃承的黃澄澄的酥油, 其他的是開卡車與Toyota四驅的藏族小師傅.

雞蛋麵, 好大一盆. 我只吃了一半就擱下.

廚房準備中的一刻.

翻過宗拉山就一路滑降到進藏的第一大城--芒康.



山谷溪邊的藏族人家

每個村落都立有白塔供信眾禱告祈福.

星期五, 11月 27, 2009

紫外熱線,幽靈的高原反應,仙女般的姊妹湖 (10/18 雅江,理塘,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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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318國道那麼難走但又非走不可?

出發之前早就有心理準備這條"惡劣得像1997年在美國拉斯維加斯的重量級拳王比賽中咬掉對手荷利菲爾德一小塊耳朵的拳王泰森"的國道318多難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李白1,300年前說的.有說服力吧).

但沿路風景實在令人讚嘆地包羅萬象.從高聳連綿的20多座大雪山,無數的冰川,險峻難捱的峽谷,瀑布雲海,數條跨國千里奔流不悔的巨流,原始濃密的森林,無垠草甸,大小雪水湖泊等等自然景觀,到千年不衰的茶馬古道這條藏漢文化遺產注入比酥油茶更濃青稞酒更烈的人文歷史氣質,讓人捨棄易走的青藏線(公路與鐵路)紛紛擠入這條教人一試難忘最終受虐成癮的川藏動脈.

據2007公佈的調查結果, 中國十大死亡道路中318國道川藏線排名第一!

川藏公路全長3,176公里,穿越21座4,000米以上的雪山,橫跨14條江河,被中外地理學家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公路”. 這條最危險的公路,從拉薩到成都長達2,144多公里,當初為了修通這路,3,000千多個生命伴隨消失了.不止如此,咱這次跟車的來自河南的馬師傅說,解放軍為了響應毛主席當年"邊修公路,邊打土匪,一路挺進西藏, 最終解放西藏"的號召,平均"每一公里路要死一個解放軍,3頭驢子,和10匹馬".至於為什麼馬竟然死的比驢子多,實際原因馬師父沒多說明.但看到我們迄今為止的惡劣危險的路況,走得慢的驢子存活的機率理所當然的比愛飆速的川馬要高些.就像法拉利跑車與Toyota在台灣狹窄彎曲的坪林宜蘭公路段出事的機率也大致如此吧.

奪命原因首推高原反應.

川藏線從四川盆地的成都開始,一路西行海拔慢慢升高,有很多海拔超過4000米的大山.缺氧有可能帶來許多問題,尤其對初涉此地的司機帶來致命的威脅.

第二是川藏線泥石流塌方路段多.地質學家告訴我們,這片青藏高原曾是特提斯海的海底.但既不平坦,又無規律.尤其是高原的東半緣,巨大山脈的走勢從西北東南走向變成南北走向,形成318國道在四川境內被群山與江河截斷的艱困地形.陳守忠也說三年前剛修好的這段從雅江到理塘的公路今日彷彿是被轟炸之後的斷垣殘蹟.

離開雅江,R君與K君兩位高山症病號已轉搭TOYOTA四驅前導車.除車子顛簸程度因車子較佳的懸吊系統而減輕之外,也為了當他们兩位產生任何嚴重缺氧現象時,可儘速駛離高海拔的危險區域進行可能的急救.

看著團友均為可怕而且是殺人於無形的高原反應折磨著,我心裡想著是否能發明出一項類似體重計或血壓計的儀器能很快的量測出來(或預估出)一個人到達多少海拔時會產生高反.假如某人到達4,200米時會有劇烈反應,抵達之前他該先服用減輕反應的藥物或是像被逮住的穿山甲一般只能認命地縮短身子不吃不喝不笑不鬧快速通過這段危險區域.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之下,一台較機動可靈活調度的車子對拿揑不準的團員生理狀況是絕對必要的.

在駛離雅江市前,在橋邊看見一位紅衣的年輕喇嘛,光頭上戴著一條上有紅色NIKE商標的頭帶.與黝黑的臉頰相映照就像是看到"NBA的黑人球員穿起藏族喇嘛袈裟"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秋色主宰一路上所有的景物.樹葉紛紛由綠轉黃,就像拿調色盤的手那麼一抖稍為一個不小心,葉子由黃變橙,由橙變淺紅,豔紅,赤紅.高山草原卻單調許多.淺綠與米黃色起先大概各佔一半,當30米高的松樹越來越多時,後者已變成壓倒性的多.但不管是什麼顏色的草原,全都是短小精幹的一副樣子.開車的史師傅一路猛踩油門直上第一個山頭--標高4658米的剪子彎山.他一面打起不小的噴涕而且呵欠連連,看得我心驚只管盡量找機會聊天,希望他不要一個大意將整車開下山谷.

公路蜿蜒盤環沿山勢逐高,雲朵像被無形的風箏線牽引住固定在無風的空氣中,看起來像是被關入過小不合身的獸欄裡的白毛大象.

隔著車窗,可輕易感受那無所不在的紫外線的可怕幅射熱力.這種高度下不知是不是低含氧的助紂,萬物被太陽紫外線全無懸念地征服了.萬物呦,不是只有動植物.

可向前移動的只剩下匆匆過路無心戀棧的貨車,長途巴士及半昏厥半睡的旅人.連烏鴉也遁入地洞似的不見影蹤.植物也臣服.瞧著滿山遍地的短草都低下頭,相約似地褪色成低調的槁黃色.Cliff此時將長袖排汗衫穿起再罩上短衫,戴上全遮式登山帽將臉頰,鼻,口,雙耳,後頸,脖子團團圍住.嚴格說來,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珠子還能穿透過眼鏡及擋風玻璃.我還是動都不動,因為一動就讓灼熱的陽光像一條冒著熱煙的滾燙毛巾擦過我身上的表皮與毛孔,又熱又刺又辣又痛.從外往車頭瞧去,我就像是被冰凍在魚缸裡的金魚一樣,此刻被千萬條紫外線凝結在駕駛右座上,動也不敢動一下.

這輩子沒領教過那麼難受與可怖的日晒.這是離天堂最近的太陽煉獄.

除了這個無孔不入有洞就鑽的紫外線之外,天空的 "" 是另一件讓我印象深到入骨的東西.我敢這麼做結論.今天天空呈現出的藍是最高等級的藍,是唯一的,無可替代的.而且連Cliff也必需承認面對到這種藍天,我只能辭窮意盡.朵朵出岫的白雲幾乎是固定在這個巨大的藍幕上,矮到伸手可得.我到現在閉上眼還會忍不住低喃"老天,你怎能如此藍?"

紫外線讓天更藍,白雲輝映更深沉的天.

在08:20兩名重裝登山車的老外騎士一前一後相距50米左右騎著"之"字形的上坡路被我们超過,我们很激動地打開車窗舉起雙手拇指狂吼"耶!加油.Good Job!". 看起來是一對50歲上下的金髮夫妻,體力讓我相當佩服.感覺是歐洲人的模樣與氣質,因為男人的長相就好比五官稍微不向頭頂擠去的英國王儲查爾斯.男人裂著嘴微笑很紳士地朝車上的人揮揮手回禮.

路上接著碰上成群結伴橫過公路往山那頭覓食的一大群牦牛.其中毛色有黑有花,但身上長毛部份都被塵土染成一層鵝黃的保護色.天氣還不夠寒冷的緣故,領頭那隻大牦牛的臉色像是連續拉稀好幾天的樣子老掛著有點擔心什麼的表情.總共有60~70頭大小牦牛,似乎是無意義又像是極有計劃地走在無涯的草原上.待它们全數通過時也不見半個牧民的人影.

萬一有車撞了其中一頭牛,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有人說會有牧民(不只一位呦)馬上從山溝裡跳出來叫你賠償.一頭山羊據說要價2,000元人民幣,那比山羊要大上不止5倍的成年牦牛要多值錢吶?突然,我有點發怔.因為算了算這些終年餐風露宿,逐水草而居的辛苦藏民他们的家產(牲口為主)可能比咱車上任何ㄧ個台灣人都能過得舒適太平哩.

500頭牦牛該值多少錢?

真是太有錢囉!

所以牧民多生幾個小孩,也不必學什麼微積分什麼的,只要學齊加減乘除四擇運算就夠了.漢字學得不好也沒多大妨礙,只要人民幣認得你就萬里通行無阻.就算輟學在家把每頭牛羊馬健健康康地(快快樂樂地可能有點難度)看好也值得的哇.

車攀爬過4,718米的卡子拉山後,進入遼闊平坦的高山草原.今天仍然是安排較輕鬆的下坡行程讓大夥能充分適應高原反應.高反這東西比一氧化碳中毒還可怕.無臭無味無色無形.且等它老兄上身時,你除了低頭禱告抱著氧氣瓶猛吸外只能盡快降到低海拔的地區避難.我們一路輕鬆無拘束地騎過海拔平均4,000米的毛亞大草原,再下降到3,960米的"世界高城"理塘用中餐.此等下坡路線最受女生歡迎,全數像馬上有免費冰淇淋可吃的蜜月中的新郎與新娘一樣快樂無比地騎往理塘.我自從風櫃嘴8月的痛苦摔車後,只能慢慢地小心地遠遠跟著.速度愈騎愈慢,最後連一半都沒騎完就讓支援車給招上車.

沿途的草原山光讓我看山看雲看牛看羊看得過癮.緩緩隆起有著誘人曲線的高山遠遠望去很像是發育良好的巨大法國麵包.有黑麥做的,有蕎麥口味的.更多種類的是烤成金黃色焦脆可口的白麵包.車子行走在緊鄰山谷的狹小的黃土礫石路,就彷彿是從麵包內沿著裂隙擠牙膏似的流出來的奶酥與奶油甜餡.猛一遠遠望去,成群散落山腰上低頭吃草的黑牦牛與白山羊就像是點點小小灑下的黑白芝麻粒.它們非常專心地吃草,沒有太大的動作.保持那望遠的視線不移開,沒半响,繞過那似無盡頭的S型彎路,密密麻麻遍佈的黑白芝麻愈變愈大一下子就成了傾巢而出到處聞聞嗅嗅的蟻群.烈陽照射烘烤之下,法國麵包就要出爐了...最終,車子捱著幾乎要嗅到草根香氣的距離時,才發出 "啊,好多牦牛喲,好多山羊呀!"大夢初醒般的驚嘆.牧民搭的帳篷罩著黑布以吸收陽光與熱氣,只稀少而零零落落點綴著.

進入巴塘之前先翻過另一座4,690米高的海子山,那無影隨行的高反又侵擾著團員們. 四驅TOYOTA早已火速駛往今晚位於海拔2,563米的巴塘酒店.可憐的荷蘭K君應該是瀕臨崩盤的最痛苦的一天,據同車的R君描述那情景幾乎是可直接送急診室的危急情況.

手腳四肢全麻了,需由女友在旁按摩.呼吸又急又短,就像上岸太久的海豚吸不到空氣.心跳如"脾氣暴躁的火車添了過多的煤炭般"直線直升.

"全車的氧氣瓶一罐接一罐都吸完了." R君在酒店比著同樣激動的手勢說.

"咦,你們有沒有看到至目前為止最美的一幕風景--姊妹湖?"我問.

"啊,什麼姊妹湖?在哪兒?"R君在高塘就因為高反再度發作,所以中餐整節都趴著癱了.什麼兄弟姊妹東南西北都沒搞清楚就讓TOYOTA四驅車快遞到入住的酒店.

"夕陽下雪山前的姊妹湖,好美!"我邊用中指及食指按著兩側太陽穴邊以R君聽不到的音量低吟著.


入冬前低頭猛吃草的牛群
狀似枯黃的草原是牛羊的饗宴大餐
毛啞高山大草原水草充足是藏民的游牧之地

要下降到"世界高城"理塘吃中餐
川西第一美景姊妹湖
姊妹湖後面是生生世世相伴相隨的兄弟雪山

星期日, 11月 22, 2009

居里寺的西繞師父 (10/17 康定, 新都橋, 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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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繞師父今年27歲, 進入黃教教派的居里寺已有7年.

每個藏族家庭都希望至少有個小孩能成為喇嘛, 那是一種榮耀與責任, 他說. 我20歲離家來這兒當喇嘛時, 我媽媽很高興.

是嗎? 我心想.

有誰會捨得自己的親生骨肉遠離身邊到廟裡修行呢. 就算是達賴或班禪喇嘛的生母在獲知她的兒子是活佛轉世的那一刻必定是百感交集心情錯綜複雜的. 更何況, 選擇當不當喇嘛是你的權利, 但被認定是活佛轉世的候選人可是說 No 的機會都沒有哩. 咱們這次的藏族導遊金巴就是個半路出家又決定半路還俗的青海西寧寺的"前"喇嘛, 似乎決定出家與還俗就漢傳佛教來說更為嚴謹且嚴肅多了. 或可比擬成服志願役士軍官軍人一樣嘛, 合則來不合則去無需勉強. 反正是一種職業的選擇與放棄.

不過西繞侃侃而談寺里的文物歷史, 完全沒有濃厚的藏族口音, 倒是讓我很佩服. 他必定是個以獻生佛教的職業與志業為最終目的, 並以當喇嘛為榮的一位很執著有前途的喇嘛.

居里寺最終落腳在現址已是清康熙年間距今340年前的事. 它是Cliff此行所參觀的第一間藏傳佛寺.

寺廟是典型的白牆黑瓦的土石結構, 正殿外頭屋頂上方左右兩側各立有金光閃耀的鎏金轉經筒. 在強大的陽光照射下一付緩緩轉動的樣子. 與一般漢傳佛寺最大的不同是寺里完全沒有漢人祭拜禱告常見的燒香, 香爐, 木魚之類的東西. 取而代之的是一盞盞小小穌油燈燃燒所散發的特殊香氣與迷濛煙霧. 一個不大的講經堂就在跨進堂門時映入眼簾, 仍然僅靠著薄弱的油燈與亮度像藏區的降雨一般匱乏稀少的昏黃燈泡照明著狹窄的甬道, 紅色梁柱與五彩壁畫. 經堂地板上佈滿喇嘛早晚課念經讀經的舖有毛毯的坐墊, 但今天幾乎全部空在那兒, 只見三位喇嘛正跪著弓起身子小聲地讀經.

西繞打開一扇毫不起眼的木板壁畫, 我看到很明顯應該是價值不斐的以特殊礦物質粉墨顏料畫成的古老壁畫.

這些壁畫有600~700年囉, 這才是最珍貴的居里寺壁畫. 西繞手扶著廉價如玩具般的薄木蓋板時, 驕傲又如釋重負的望著我們說.

喔, 600多年的壁畫. 我們擠著頭搶看這些古董壁畫, 太過昏暗什麼也看不見, 大概都是些宗教故事之類的. 與其這樣神秘, 稀稀罕罕的陳列, 還不如數位化永久保存再讓遊客看得痛快. 親臨現場而不能看得過癮真是旅遊者最大遺憾之一啊.

全國沒有幾個地方有我們這年代久遠的壁畫. 他接著說明.

文革時期, 居里寺被改造成一所監獄, 許多有心的喇嘛為保存寺廟的這些珍貴佛器與古物均志願進入監獄裡頭 (是以犯罪型態入獄還是其他方式的技術性問題倒是忘了問). 也就是說文革時鬧得如火如荼的年輕紅衛兵大概作夢也沒想到監獄裡頭竟還秘密保存著為數眾多的"破四舊代表"的宗教古物壁畫. 有智慧的這群喇嘛將原始壁畫架上這層今日看到的木板"山寨壁畫"以掩人耳目, 不料就此將它全數保存下來. 真是佛祖顯靈嘛.

我們順時針繞過經堂大殿, 看到的都是歷任住持喇嘛與活佛的遺物坐床之類的. 隔起一間間神龕, 掛滿經文, 布幔與哈達, 置著他们的雕像與照片. 不是很整齊規律地堆放著, 我看著有種不像是寺廟的感覺, 直覺像是個預算有限人手不足的社區活動中心地下幽暗的儲藏室一樣.

寺中目前有三位活佛, 最大年紀的有74歲, 最年輕的才22歲. 2005年剛有位活佛圓寂. 四年後, 也就是投胎轉世的小活佛已經是活蹦亂跳的3, 4歲小童了, 居里寺的眾喇嘛即將出發尋找那位不知還在哪的活佛.

西藏各廟都有活佛坐鎮. 活佛都是轉世投胎--也就是類似天命世襲制的. 唯有死去的活佛會在生前給出隱喻, 由高階喇嘛組隊以非常冗長的程序包含占卜, 降神, 抽籤, 觀湖, 解夢等等去找出"可能的一群"轉世投胎的小活佛候選人. 這樣的使命, 有時需要兩三年才能完成. 最後由這群小神童 (三個是至少的要求) 中誰能 100% 拿對他的前世活佛最常使用的法器或物件才最終認定那個可愛機靈的小孩是真正的轉世活佛.

要注意呦, 是100%, 且毫不猶豫得拿對所測試的物件.

按照佛教的理論, 生物都具有三種表達情感的方式. 即身(肢體), 語(語言),意(心靈). 每一種方式都有各自的轉世. 身與語言為心靈所控制支配, 所以心靈的轉世被認為是真正的轉世. 要聰慧機靈的小孩從小學著活佛的坐姿走勢與神情倒不困難, 最難的是活佛前世用過的東西能在一堆複製贗品中辨認出來. 所以對真的轉世活佛沒有困難與容易的問題, 只有對錯真假的問題.

我告訴西繞我等一行人將騎單車進拉薩, 他一臉佩服. 他接著說, 再過幾天就要和廟裡的幾位喇嘛出遠門進藏找尋他们去世活佛的轉世靈童. 先進拉薩, 會去大昭寺的釋迦牟尼佛金身前朝拜, 晉見班禪喇嘛取得首肯與指示後, 再去聖湖拉姆拉措湖邊唸經七整天. 也就是大夥得住在湖邊, 看湖中的倒影有無活佛轉世的隱喻與異像. 解讀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那預計要找多久呀, 我問西繞.

沒有人知道要找尋多久時間. 有可能花好幾年, 也有可能幾個月就找到了.

一定會找到的. 西繞若是刁根香煙就像極了把觀眾兜得團團轉的推理劇編劇一樣.

他不是蠻低階年輕嘛, 怎會擔當寺裡如此重大的任務呢? 西繞應該是讀出我的懷疑, 他說, 他主要的功能是充當翻譯者的工作. 老喇嘛講起話來不是那麼清晰.

這個停留在神權時代的異域風俗, 離我们台灣人還不算太遠吧, 不是嘛? 常透過什麼神呀菩薩的代言人乩童之類的問卜詢卦, 找尋失蹤的親人, 寵物與貴重的首飾.只是咱的乩童都是天生就具備此等特殊功能, 沒有經書梵文可以代代教授研習.

離開頌經大堂時, 三位喇嘛都停下手邊的工作, 伸直腿狀極輕鬆地喝著酥油茶. 所有其他的喇嘛到村裡有錢人家為去世的家人唸經祈福消災去了, 所以今日廟裡幾乎沒什麼人.他說.

明天就在剛剛你们去過的山丘邊上舉行天葬儀式.

這居里寺掌管的天葬臺離人間也真是太近了些. 近到就挨著其中一戶人家的後院籬笆邊上. 而且當兀鷹團聞到瀰漫滿谷如焚香般的血腥味, 興奮忘我"阿阿阿"地叫喊, 揮著巨大的翅膀由山窟裡跳出從天而降的駭人景象, 唸再多的經咒恐怕也無法消除心頭那像希區考克恐怖影片中食人烏鴉的情節. 更不論天葬師為了敲碎死者整身的骨頭與頭骨用力以大槌子敲擊石盆時發出像地獄之門開啟的咚咚咚咚又沉又尖銳入耳的聲音. 唉, 民情的差異真是巨大到無法想像. 雖說殊途同歸, 但對活人的感受很難以一句成語簡單帶過.

還記得離開空寂有點蒼茫的天葬台時, 為一對放牧的藏族小女生照了相. 她们邊跟著尋著草吃到處亂走的牦牛, 邊撿地上未乾的像黑麥做成的牦牛糞回家當燒柴煮竈的天然燃料.

長得較高的女孩有著一對令人過目難忘的黑眼瞳, 深邃不解地就像藏族輪迴轉世神秘的千年古老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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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載滿單車的卡車終於歸建.

我與R君都有生以來第一次騎上我们所租的賤駒. 仍然是那陰魂不散的大陸製Giant (我與R君在台灣騎Giant, 我有一台, 他擁有4台). 一部18速 (前三後六) 的登山車. 前變與後變都是 Shimano Deori 等級, 夠用了, 又不是來比賽吼.

大夥一哄而散往山頂奮力騎去, 紛紛將”身在海拔3,500~4,000公尺恐深陷可怕高原反應”的警語拋之腦後.

開玩笑! 千里迢迢就是來騎車的說, 騎吧, 衝啊...

沿途是一片壯觀的夾道山景與慷慨異常的秋意. 斜陽穿刺過轉紅轉黃的樺樹與白楊林後被篩成了顆粒狀的光點, 輕巧的灑在滿地的枯葉與翠綠的草坪上. 像歐洲深秋的公園裡, 一條靜謐的河流不急不徐地流經滿載小石頭的河岸. 岸邊有三三兩兩的川馬不很專心地低頭吃草, 有花有白, 配合小河的拍子輕搖著尾巴.

忘情儘情的拍照後我與R君已落隊, 便像百米衝刺速度飆車出發. 沿著美麗的山谷愈騎愈高, 愈騎愈遠, 河谷已遠遠的落在我腳邊. 早就超過R君了, 在大概2小時後接駁巴士將我迎上車, 表現不俗的賤駒像馬戲團的道具般沒入帆布緊蓋的卡車裡. L君老當益壯, 是今天騎得最遠的. 他英雄凱旋般的上車時博得滿堂喝采.

你老兄不怕高山症嘿? 有人關心問.

兩年前走過青藏線, 平均呦6,000多米都沒發生什麼事. 沒在怕的哇! L君說著時還戴著安全頭盔, 很有四川軍閥的架勢.

這人 (你幾乎可說"鐵打銅澆的漢子") 好令人(我们, "都是吃白米喝濁水溪的水長大的平原郎") 羨慕呢. 尤其是可憐的R君, 與荷蘭遠東遠征軍的K君. 他们當晚車上就發作了高反, 真可憐!

趕路中R君就因為高原反應 (他起先還有些迷惑, 懷疑是不是暈車或幾天來睡眠不足的其他原因) 在車未到雅江前就要求停車去漆黑一片的外頭吐了兩次. 中餐新都橋所有吃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不說, 連胃酸都吐光了.

他事後說車子再不停他就要跳崖自盡. 車到雅江飯店, R君踉蹌搬進門房後"磅"的一聲連頭巾都沒脫掉便倒床不起, 連晚餐都沒法下樓吃. 在餐廳看到K君因頭痛也沒有食慾. 他就像泡在污濁的水溝裡的黑色鬱金香, 完全失去了白天裡的光采.

真可憐, 這才是旅程的第三天吶.


居里寺山後天葬臺邊放牦牛的藏族小女孩
西繞師父老成穩重看不出只有27歲.

以石板铺成的天葬臺. 立起的木桿用來綁固定頭顱的繩子.
居里寺的大殿, 一進布幡就直入誦經堂入口木門.
下了學的小學生上寺裡溫習功課, 晚點由家長領回.
風景畫一樣的山谷, 我們這麼騎過了.
落葉襯著密密的草皮像是被織在一塊兒的天然地毯.